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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天使

沙里馬素(Marshall Shelley)

如果說,神學家的定義是使人認識上帝的人,那麼,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,也可以當一個神學家罷?

雯迪剛生下來時,醫生不禁「咦喲」一聲,然後說:「我們得量量她的頭。」我這快樂的父親可看不出孩子跟她兩個姐姐有什麼不一樣。可是醫生說,頭稍為小了一點。醫生斷的不錯。一般正常的嬰孩頭圍是卅五公分,雯迪的只有卅一公分。

後來我們知道,雯迪患了「腦部萎縮症」(Microcephaly),影響智能發育。數月後,醫生說,雯迪是嚴重弱智。

起初我和妻禱告求上帝給雯迪一點學習能力,後來我們接受現實:雯迪永不會說話,不能行走,不能坐立,不能運用雙手。可憐幼小的她,常常抽搐。才三個月,便須接受白內障手術。歲半,更不能吞食;我們必須學著用管子將藥物送到她的胃裡。我們不知道她聽不聽得到、看不看得見。唯一能感受她對外界有反應的,是替她洗溫水浴時,她才略有一點鬆弛的表現。

然而這個令醫生「咦喲」的錯誤,卻教會我們認識上帝。

公平並非一視同仁

還沒有做父親時,總以為父母待子女應當一視同仁。不久我明白,一視同仁並不公平,也不慈愛。對某些孩子而言,瞪他一眼,他便知錯悔過,甚至流下淚來;對另一個孩子來說,可能不加嚴責,他便不知事態嚴重。假如父母對子女都「一視同仁」,不知當中要傷害多少弱小心靈,或適得其反,沒有克盡教導之責,這不是公平。

當我深入了解世情後,禁不住常為上帝那看似不公平的作風而萬分驚訝。為何我生在一個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的家庭,而某人卻生於一個破碎家庭,自幼飽受創傷呢?為何有人從小便有機會聽福音,認識耶穌,而且家庭溫暖,信心很自然地孕育,而另一些人卻成長在彼此仇恨又敵視耶穌基督的家庭呢?雯迪出生後,我們不得不正視上帝「不公平」的問題。起初我真想大叫「不公平!」聖經羅馬書八章廿八節的話(說到上帝的主權),只令我反感。誠然,我可以說萬事互相效力,使我,使我的家,甚至我的教會得益,但對於雯迪呢?對她有何益處可言?

每次讀到大衛和拔示巴的史實(撒母耳記下十一章),我想到的,就再不是姦淫和謀殺了,這些都有答案。但拔示巴給大衛所生的兩個兒子,際遇迥然有別:一個沒有名字,因大衛被懲罰而死去;另一個叫所羅門,又名耶底底亞(即上帝愛他),卻大蒙上帝恩眷。這算什麼公平?

時至今日,我仍沒有答案。然而,上帝藉雯迪叫我了解:我們各人的環境,縱有天淵之別,然上帝仍一樣的愛我們。雯迪被剝奪了常人的權利,但她生存的意義絲毫不減。

上帝難測的愛

每次帶雯迪去物理治療,學習有關腦部萎縮症和抽筋的知識,用管子替雯迪把藥物從鼻孔輸進胃裡,我們心裡的問題就不再是「為什麼是我們?」據了解,有些基督徒還不如我們。信耶穌並不是無災無病。我和妻問的,是一個更深入的問題:「上帝在哪裡?」祂好像離我們很遠,讓我們感到無比孤單。一直到雯迪接受白內障手術後,我們才豁然開朗。

我們的兒科醫生是基督徒,他介紹雯迪去看一位腦科專家。該腦科專家在看診時問我們:「你們有人支持嗎?」我答:「有,教會的朋友。不過最終還是要依靠上帝。」瑞布勒醫生(Dr. Zurbugg)聽了很高興說,「我也是基督徒。我會為你們和雯迪禱告。」

做白內障手術的一位護士和一位住院醫生都說他們是基督徒,又答應為我們和孩子的身心靈禱告。

替雯迪配隱形眼鏡的女士也說:「你們是基督徒嗎?我也是。我會為你們全家禱告。」

三個月內,我們碰到七位基督徒醫護人員,都說會為我們禱告。至此我恍然大悟,我們不能再問「上帝在哪裡」了,上帝已經差遣祂的代表,來到我們身旁。上帝在信徒中間--在基督徒醫護人員和教會弟兄姐妹中,我們看見了上帝的代表。

雯迪在教會幾乎成了寵兒。每次我們回到教會,大家便圍過來爭相抱她。好些人--出乎我們意料之外,例如一個十多歲的男孩、一個新寡文君,甚至向來對嬰孩淡漠的男士,都圍聚過來要抱她。每次做完禮拜後,我們都得四處去找雯迪呢!

教會弟兄姐妹們都很有愛心,有人把雯迪帶回家中過夜,讓我們能安睡一晚。一個年輕的母親在聖誕節前夕,把搓好未烤的曲奇餅送來,說:「我知道你們忙得沒時間弄餅,我已把麵趕好,只須把烤盤放進烤箱裡,你們就可以享受剛出爐的烤餅香味了。」許多人為我們禱告。上帝透過教會,向我們表達了祂的慈愛和能力。

成功非用尺量

雯迪的抵抗力極弱,動不動便感染疾病,常常抽筋。我們回田納西州、康西斯州,和卡羅拉多州省親度假時,因為雯迪抽筋和肺炎突發而多次跑急診室和深切治療室。我們只好自我解嘲,說這假期是在「醫療俱樂部」度過。

照顧雯迪還算小事,記得讀過魯益師(C.S. Lewis)一篇文章說,有幾個孩子在海邊玩耍,對於拍岸驚濤和海鷗鳴叫,竟完全視若無睹。海風吹拂他們的皮膚,太陽在他們身上輕撫,他們懵然不察。為甚麼?因他們正凝神把玩著垃圾箱旁的玻璃碎片。當我們放下手中的碎片--不再為雯迪的健康而煩惱,並游目四顧時,我們所看到的就大為不同了。每一個看過雯迪的人,總不期然的想到人生最要緊的問題。無論是鄰居,是在學校裡碰到的人,是復健中心支持小組的成員,是店裡的陌生人,每一個看到雯迪的,總要問:怎麼會這樣呢?從她身上學到甚麼功課?她有什麼前途呢?你們怎能照顧她?

大家問的,都是這幾個問題。不知不覺間,我們和大家有了共通話題。我們雖然沒有現成的答案,但這些問題,顯然都須從屬靈的層面著手,不然便沒有答案。於是很自然的,我們便談到上帝的奧秘、上帝終極的計劃、人生價值的重估、復活的盼望、基督徒力量的來源等等話題。我們開始體會軟弱者的剛強。

有一次雯迪因感冒住院,昏迷了兩天,一位醫護人員竟對負責照顧雯迪的基督徒護士說:「我以前也想過信耶穌,但總覺得不是時候。現在我希望你領我在雯迪的房間內接受上帝。因為我每次走過雯迪的房時,總看見有天使在她的小床上。」

到底她看見了什麼「天使」,我們不知道,然而不管她看見什麼,我知道她已從雯迪的身上得了啟迪和激勵,以致她決定信耶穌。

教會裡有一個家庭告訴我們,他們家的小男孩從不肯開聲禱告,但看過雯迪後,知道她患了重病,便破例開聲為雯迪禱告。自此之後,這小男孩便學會了開聲禱告--一個稚嫩的靈魂,為著關懷另一個比他更弱小的生命,便向神走近一步。

一九九二年二月,雯迪再度感染肺炎,身子極虛弱,不能動彈。我們為她逼切禱告,醫生也極力搶救。五天後,我們暗忖,這一趟雯迪恐怕回不了家了。

一個星期四下午,我和妻蘇珊坐在雯迪的病房內交替抱她,很多親友前來慰問。一個同事說:「我沒有什麼話說,只想親親雯迪。」然後竟把多年藏在心底失去摯愛親人的傷心往事,源源向我們傾吐。

一位醫院義工來安慰我們,卻把失婚再婚和怎樣離開上帝的往事,一一向我們細說。走前,還說,她要回到上帝的面前。

一位保健員告訴我們,她的雙親是宣教士。他們把她自幼送進學校裡寄宿。她與父母,與上帝的關係都很生疏,對他們敢怒不敢言。說到傷心處,她竟痛哭起來,淚如雨下。最後竟說,自從照顧雯迪後,她便想到要與父親和天父和好。

我坐在那兒不勝驚訝、唏噓。我們的孩子都快要死了--這個連一句話也不會說的孩子,可是大人們竟像靈性復興似的,前來認罪,而且決志歸向上帝!

那天下午七時,雯迪離開了「地上的帳棚」,往那非人手所造的居所。我們為她的離世難過,卻一連數星期餘音嫋嫋,不絕如縷地,聽到人們述說因為她,他們的生命怎樣蒙福。有一個我向來視之為對屬靈事物冷感的人,竟然來信說:「我沒有抱過雯迪,只偶然在妻抱雯迪時,撫摸她的臉,但我從雯迪身上學到了功課。也許你們常見我在教會的迴廊上獨自靠牆呆立,不愛與別人交談。因為我覺得自己是一口枯井,無話可說。但是假如上帝可以使用雯迪,我猜,上帝大概也能用我這一口枯井。」他對屬靈的興趣,因雯迪而被激發出來。

一個荏弱的嬰孩,既不能看,又不能言,她能做一個成功的人嗎?假若「成功」是指完成上帝在我們身上的旨意,那麼,我相信雯迪是個成功人士。

一個短促的生命,能蒙上帝賜福嗎?雯迪在世僅僅兩年,作工的果效卻存到永世。我想,這就是成功的定義了。

奇妙的方法

喪禮翌日整個上午,我都留在辦公室內,同工保羅進來說,喪禮場面感人。我道謝後答:「雯迪的確豐富了我們的生命。」

保羅說:「雯迪是一個不平凡的小孩。我們和她一樣活在這個罪惡、墮落的世界裡。她所受的,是身體和心智上的傷害,我們所受的,卻是靈魂的傷害。不過許多人都懂得掩飾,不叫人看到自己心靈的重病。上帝總是用不平凡的方法來拯救世人。」於是我們談到一些聖經人物:年輕的約瑟,因為逃避女主人的引誘而被誣下獄;摩西看見荊棘裡的火焰;主耶穌基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;十二個門徒驚惶失措;現在,則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。上帝拯救人的方法誠然奇妙!祂真是「揀選了世上愚拙的,叫有智慧的羞愧;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,叫那強壯的羞愧。」(哥林多前書一)這就是我為什麼前文說:一個不會說話的嬰孩也可以成為一個傑出的神學家--這一個小小神學家,在我家中住了兩年,對我們的造就,卻令我們畢生受用。

(余黃國凱譯)
(作者Marshall Shelley現任 Leadership Journal 編輯)

(This article originally appeared in CHRISTIANITY TODAY, April 2, 1993. Translated by permission of the author. Copyright 1993 Marshall Shelley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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