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帝使我在死蔭幽谷中歌唱

韓在雙

每天清晨當我醒來,喜悅總是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湧起:「感謝上帝,賜予我新的生命!」認識我的人也時常說,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個奇蹟!

為甚麼我人剛到中年就要死去?

1987年4月在去湖南省聯繫培訓的途中,我發覺自己整日疲倦乏力和噁心,茶飯無味,臉色蒼白。回到上海後我立即到醫院檢查,萬萬沒有想到,我已是尿毒症晚期。那時我才32歲,結婚剛剛三年,女兒還不到兩歲。突然我覺得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全完了,生活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下,生命竟然如此脆弱!

由於病情惡化,我從1989年3月7日開始了血液透析。每星期三次,這讓我在身體與心靈上陷入了痛苦的深淵無法自拔。躺在床上,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我深刻理解了甚麼叫「絕望」。心想,與其這樣痛苦地活著,還真不如早點死去。可看看身邊淚水漣漣的妻子,想想多病的女兒與年邁的母親,我又怎麼能放得下?就算是我死了,也是死不瞑目啊!

我想不通人為甚麼會死?為甚麼我人剛到中年就要死去?為甚麼我好日子剛過上幾天就倒了大霉?

自從1955年3月7日我生在上海徐匯區泰安路的一個小業主家後,好日子就沒過上幾天。13歲時就和哥哥一起去很遠的地方拉送木板賺錢貼補家用,17歲初中剛畢業,被就近分配到塑料製品廠的車間當學徒工。1984年8月父親患上了晚期胃癌,為了滿足他的心願,四個月後就在單位為我們租的一個房間裡,我和女友簡單地舉行了婚禮。

一年後我喜得千金,但妻子生產時大出血。女兒出院不過兩週,卻又患急性肺炎住進市兒科醫院。拍片時發現她是先天性右位心,醫學統計一百多萬人中才有一個。女兒病情剛剛穩定,父親就病故了,享年才63歲。匆匆把父親的後事辦完,我去接女兒出院,沒想到她再一次肺部感染,不得不留院繼續治療。我十分痛苦地對自己說,我不能再失去親人了。萬萬沒想到,好日子還沒過上一年,這一次病倒的居然是我!

剛開始血透時,單位領導與同事們還時常來看望我,但時間長了,看望的人越來越少,我的絕望越來越沉重,幾乎天天夜裡都無法入睡。就在這絕境之中,有一天我打開了收音機,正好聽到香港福音電台一位主持人在說:「人的生命是由肉體和靈魂組成。肉體生命是暫時的,靈魂生命是永恆的。」然後主持人闡述了肉身滅亡後靈魂的歸屬問題,這些話對我來說,就像得到了靈丹妙藥。

「失迷的羊,你今在哪裡?」

我想起來我曾經聽過讚美詩。那年我23歲,與同廠的一位姑娘談戀愛,由於誤會而分手。當時我的心情不太好,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,想藉此來消除心中的苦悶。路過南京路陝西北路的懷恩堂時,從裡面飄出的歌聲一下子打動了我,我不由得站住靜靜地聽。那歌聲充滿了靜謐、安詳、聖潔,緩緩流入我的心田。

我不由自主地走進教堂,悄悄地坐在一個老太太旁邊。她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,70多歲的樣子,和藹可親,氣質端莊。

教堂裡正在唱詩歌:「失迷的羊,你今在哪裡?救主今天正在尋找你,一百隻羊內中缺一隻,莫非就是你?……。」這彷彿是唱給我聽的,我情不自禁地流淚了。唱完歌後牧師講道,我聽得不太明白,但是感到很新奇。

那以後,我又去過幾次懷恩堂,每次都會見到那位和藹可親的老太太。她熱情地向我傳福音,還把聖經借給我,並鄭重其事地對我說:「這本聖經是我兒子特地從美國帶回來的,可別丟了。」但那時我無法相信聖經是上帝的話語,拒絕倚靠上帝。認為只有靠自己的奮鬥,才能獲得想要得到的東西。因此,我沒有好好讀聖經,不久後就把它還給了老太太。那位虔誠的老人還給我寫過信,並親自來單位找過我,但都被我一再回絕。後來,她就不再找我了。

如今我絕症纏身,萬念俱灰,但上帝藉著福音電台再一次扣動了我的心扉。我就像迷失的羊一樣,想要回家。

我又走進了多年前去過的懷恩堂。最明顯的感受就是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,不管我坐在誰的身邊,他準會轉過臉來向我點頭致意。如果我忘記帶聖經或讚美詩,不用我說,周圍的弟兄姊妹們就會把自己的送到我面前。我有甚麼不懂的問題,大家都會耐心地為我講解,直到我明白。這一切讓我感受到了世上少有的真情和真愛。

記得那年春節,家家戶戶都在歡天喜地準備過年,但我和女兒臥床不起,妻子裡裡外外忙得焦頭爛額,家裡根本無心也無力去準備過年。就在這時,有人敲響了我的家門,是教會派徐愛麗姊妺送來好多年貨,還有燦爛的笑容,弟兄姊妹們還為我女兒虔誠地禱告。

我得救了

一件件感人肺腑的事,使我領受到上帝的大愛,基督徒常勸我要信耶穌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。1992年8月的一個深夜,妻子和女兒都進入了夢鄉,我跪下來輕聲地禱告:「主耶穌啊,我要感謝祢,感謝祢在我身患重病、心裡絕望時拯救了我。在認識祢之前我是多麼貪愛這個世界,一心追求金錢、事業、愛情、學問、地位、名譽和享受,最終是夢幻一空。人在祢面前顯得多麼渺小和脆弱啊!主啊,請祢洗淨我心裡的一切罪。主啊,請進入我心中,永遠居住。奉主耶穌的聖名,阿們。」

禱告後我的心一下子亮了。我以前犯下的罪一件件全想起來了:貪婪、驕傲、嫉妒、說謊、恨人、罵人,就連少年時抱怨父母及欺負弟妹的小事也都想起來了。我憂傷懊悔,流著淚一件件地向耶穌認罪。認完了罪,心靈豁然清澈明朗,一切重負瞬間就全被卸掉,心中充滿了從未體會過的平安和喜樂。我知道我得救了,耶穌把我從罪中拯救出來了。

信主後,我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溫和,對妻子體貼入微。妻子看到後百感交加,她知道我必定會上天堂,很怕等待自己的是地獄,與我永遠分離。有一日,她認罪悔改,接受耶穌作她個人的救主和生命的主。她也得救了!

我活得好開心

一個冬天的下午,女兒突發高燒,我臥病在床,妻子只好一人帶著女兒去了瑞金醫院兒科看病。天漸漸黑了,我的心也越來越沉,聽到窗外北風呼嘯,我想起她們走得太倉促而忘記帶棉大衣,我多麼想能給她們送去棉衣禦寒,可我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,真是好無助!

正當我焦慮不安時,楊天民弟兄來探望我們。他獲悉這情況後主動對我說:「韓弟兄,不要著急,我現在就把棉大衣給她們送去。」事後妻子告訴我,女兒當時正在接受輸液治療,凍得不停地發抖,她急得直流眼淚,就在這時楊弟兄送來了大衣,天父眷顧了我們的女兒。

1995年元旦前,女兒肺炎、肺氣腫復發,又急需住院治療,但要預付兩千元住院費,對於我們家來講,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。我們東借西湊湊齊了女兒的住院費後,家中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只有70元了,連孩子基本的營養品也沒錢買。正當我們焦慮的時候,上帝又差陳剛弟兄來探望我們,還給我女兒送來了三百元營養費,幫助我們渡過了難關。

自從為我受洗後,主的僕人楊培滋叔叔就一直關心我的生活和屬靈生命的成長。從我女兒讀初一到大學畢業,他每年都奉獻一千元給我女兒,補貼她在學習與生活上的需要。

主內弟兄李鎮塘老師對我們的家庭也非常關心,經常勸勉我,鼓勵我,給我信心和幫助,現在雖已去美國居住,但我們還經常通過微信交流。有無數的主內弟兄姊妹為我禱告,有的甚至禁食禱告。

上帝的話與弟兄姊妹的愛激勵我的新生命不斷成長,我對上帝的信心越來越堅定了。我在家裡辦起了查經班、培訓班、主日學,弟兄姊妹常來我家聚會。他們大多是年輕人,朝氣蓬勃,有的喜歡唱歌,有的愛好朗誦,有的擅長彈琴,歡聲笑語常在我家迴盪。每逢復活節和聖誕節,我們還相約到戶外聚餐。大家甜蜜地談論信主的心得和見證,我們的靈命也有了很多長進。我活得好開心,心裡充滿了平安喜樂!平日裡,妻子彈風琴,我吹口琴,女兒唱歌,美妙動聽的讚美詩時時從我家飄出。鄰居們投來羨慕的目光,他們不理解家貧如洗、疾病纏身的我們為何這樣快樂。

我特別愛傳福音

親身經歷了福音的大能後,我特別愛傳福音,帶領人信主。

已故著名鋼琴家范大雷,原是上海音樂學院鋼琴系教授,也患上了尿毒症,曾是我的病友。十年「文化大革命」對他們家打擊很大,他已經把人生看透了,拒絕相信任何宗教。我用活生生的見證向他展示上帝的大能,主內弟兄姊妹也勸導他,並懇切為他禱告,祈求上帝憐憫他。在離世之際,他的心終於向上帝敞開,信了耶穌。

除了向一些病友傳福音外,我還向家人傳福音。我是母親最疼愛的兒子,自從知道我患上絕症後,她焦急萬分,到處燒香拜佛,但無濟於事。當她看到我信耶穌充滿了喜樂,感到十分驚奇,我就順勢向她傳福音。純樸善良的母親從此離佛歸主,成了一名虔誠的基督徒。還有我的女兒以及女婿,也都信了耶穌,我真是高興!

「耶穌救我!」

多年來,我親眼目睹許多尿毒症病人先後死去,身染沉痾的我卻在一次次臨危之際,因得主耶穌神奇的保守而轉危為安。

1990年6月初,我接到醫院的通知,叫我做換腎配型準備。儘管換腎是我的期望,但心裡始終不踏實。沒料到,換腎手術前做檢查時,原本經過治療已經正常的肝功能,突然不正常了,因此醫生通知我這次暫且放棄。後來才發現那個腎臟不宜用來移植,因它已被刀劃了一道口子。不久後,我去做肝功能複查,結果顯示又正常了,醫生說可能是上次化驗搞錯了,真是不可思議。

我仍靠血透維持生命。在一次血透過程中,由於護士的疏忽,沒把消毒液沖洗乾淨,殘留的消毒液體流進我的體內,要是擴散到內臟就會導致死亡。當時我忽然全身麻木,呼吸困難,腦袋疼得就像要爆了一樣。雖然醫生採取了應急措施(包括吸氧)也無濟於事。就在萬分緊急之中,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,我猛地一下子拉去氧氣罩,大聲喊:「耶穌救我!」

奇蹟立即出現了。我胃裡一陣湧動,轉眼就從口裡吐出大量濁物,毒液也跟著排出來,我也清醒過來。

1993年2月17日我因長期血透,胃黏膜糜爛而大出血。醫院的床位全住滿了病人,我不得不躺在急診室冰冷的桌子上,北風吹得我渾身打顫。醫生給我量血壓,卻怎麼也量不出來,輸血也輸不進去,於是醫生開出了病危通知書。

妻子緊緊依偎著我,流著淚說:「我們相信的上帝是又真又活的,讓我們一起禱告吧!」說完,她哭泣著求告主耶穌,禱告後奇蹟再一次出現。醫務人員不知從哪裡找來一輛空車,火速把我送進搶救室,我的身體漸漸暖和了,血壓也能量出來了,血漿也能順利地流進血管裡。

1996年8月第二次胃出血,我又進了醫院。那時正值酷暑,38度的高溫持續三天居高不下。我已經出血八天還沒有止住,躺在床上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,只是不斷地出汗,妻子不停地給我擦汗也止不住,汗水把蓆子都浸濕了一大片。那時我已經八天沒吃東西了,餓得飢腸寸斷,但又不能輸液,怕體內水分過多會引起心衰!

我煩躁不安,在危難中求告上帝:「上帝啊,我願意順服祢。如果祢要接我回天家,我會高高興興地見祢面,只是求祢不要讓我這麼痛苦。」禱告後我突然有了新的領悟:外面38度的高溫是上帝許可的,我出了大量的汗,排出了體內滯留的毒液是上帝安排的。哦,上帝已經在救我了!感謝主。

我平靜下來。當天下午,妻子及時地回家熬了魚湯,一匙一匙地餵我。醫生又及時趕來為我用藥,第二天胃出血就止住了,上帝的愛滋潤著我們的心。妻子和我不約而同地輕輕唱起平日我們最愛唱的讚美詩歌:「主啊!祢配受讚美,在祢的嘴裡滿有恩惠,我的心仰望祢永不羞愧,因祢比世人更美。」

「放心吧,上帝會保佑的。」

1997年3月18日我因上呼吸道感染住進醫院。這次感染已長達八個月,並且越來越嚴重,我預感到生命快要到盡頭了,只有最後一線希望——換腎!

單位考慮到我還年輕,就同意了我腎移植的請求,但是醫院卻不贊同我的想法。醫生勸我說:「你的病情我們很清楚,大部分內臟都受到了嚴重的傷害,體質又弱,換腎的最佳時機已過,腎移植的成功率很小。」我懇切央求醫生:「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,不換腎只能等死,就在我身上做一次試驗吧!」醫生被我的肺腑之言打動了,對我說:「如果有腎源就給你配,但要提醒你,換腎風險很大,你得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。」

3月28日醫生通知我換腎,為了這一天,我等了整整八年。當晚八點,傳來配型成功的消息,我非常激動,知道主耶穌又來救我了。親人、好友和主內謝拉弟兄把我送到手術室門前,並送上美好的祝福。當我躺在無影燈下突然有點緊張時,為我主刀的孫立安醫生竟然說:「放心吧,上帝會保佑你的。」當我昏沉沉地醒來,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手術非常成功。」接著孫醫生面露喜色地告訴我:「怎樣?上帝會保佑你吧。」

我滿心充溢著新生的喜樂。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室內,萬物閃閃發光,就連一個小小的針頭,一隻小小的藥瓶都晶瑩可愛,那麼親切、溫馨。

凝望著床前忙碌的妻子,我非常感謝上帝將她賜給我,讓我深深地體會到主耶穌的愛是何等長闊高深!十幾年來,她裡裡外外操勞、奔波,無怨無悔,憑著一個女人柔弱的肩膀,支撐著我們這個病困交加的家,攙扶我一次次走過死亡的幽谷。

上帝眷顧了我

換腎成功後的這些年來,儘管各種病痛還在不斷地侵擾我,有時我甚至就像雜技演員踩鋼絲一樣走在半空中,但我心裡很平安,因為上帝晝夜用那無形的膀臂攙扶著我。

著名書法家張森先生為我寫了一個匾——「基督為我家之主」,我把它掛在牆上。每當我看到這七個遒勁有力的大字,聖經裡的一段話總是湧現在我心中:「所以,我們不喪膽。外體雖然毀壞,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。我們這至暫至輕的苦楚,要為我們成就極重無比、永遠的榮耀。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,乃是顧念所不見的;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,所不見的是永遠的。」(哥林多後書4:16-18)

過去我一直求主耶穌拿走自己身上所有的「刺」(病痛),現在我已經學會與「刺」共處,為「刺」而感恩。因為它不斷提醒我,我是何等的人,竟然蒙了上帝的大愛。我願天天為上帝而活!

(范學德、金鳳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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